他收到了一束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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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第一束花。

他收到了一束花,厨房的窗户外放着一束蓝鸢尾和一张卡片,卡片上写着一串数字,耐心看就知道这是送花的时间和日期,上面写着13140405,翻译过来就是十三点十四分,四月五日。

傅凝披着大衣靠着冰箱,紧锁眉头地望着窗外,两指间的烟已被他抽了一半,厨房内烟雾缭绕,看了一会他便眯起了双眼。这串数字完全没有任何意义,它为什么会和花一起出现在窗户外面?愁归愁,他却不敢出门把这花拿进来。

给独居男人送蓝鸢尾,什么意思?

傅凝站在原地大概有一刻钟了,他灭了烟,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卧室,这束蓝鸢尾就一直隔着窗户朝着傅凝无声绽放。

-第二束花。

傅凝开了一家咖啡店,每天来店里的顾客很多,这些顾客都有同一个特质,谈吐举止轻柔,喝咖啡的时候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,这样的举动总让人以为咖啡和中药一样苦,但是这样矫揉造作的动作,傅凝觉得在好几年前自己肯定见过无数次。

咖啡店的高峰期是在早晨,这个点出入店里的人多不胜数,有时候还会排起长队。傅凝忙的焦头烂额,过了高峰期之后,他总算是能够缓一缓了。可是他一抬头,在咖啡店的橱窗外发现了一束花,和家里厨房窗户外放的那一束一模一样,旁边也摆着卡片,上面依旧是一串数字。

08060412,八点零六分四月十二日,距离上次的花已经过去了一周。

凑巧的是0806这串数字正好是傅凝的生日。

傅凝打开电脑开始查店里的监控,但是拍到的只有一个用围巾遮住脸、穿着与身形明显不符的男人。他在有意掩盖自己。

这个男人是买了咖啡才离开的,傅凝开始努力回忆那个男人的声音。

低沉、沙哑、有贯穿力。

他猛然惊醒,这个声音,太熟悉了,熟悉到没办法把他彻底忘记。与其说这个男人的声音有威慑力,还不如说是对傅凝有威慑力,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,但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,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反抗他的一切要求,他总是讨好式地去满足这个男人,无论是肉体上的,还是物质上的。

他应该立刻认出他的,从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,从他说出咖啡名的那一刻,从他出现的那一刻,从昨天的那束花朝他无声绽放的那一刻。傅凝靠着墙,垂着头,前额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遮住了双眼,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,只听得见他逐渐急促的鼻息。傅凝倚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,他失控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,但还是保留着最后的理智,至此,没有流下一滴眼泪。

他们,是盖一床被子睡觉的关系,当然,这是过去。

那束花傅凝还是没有拿进来,但是他开始期待第三束花会在什么时候出现。

-第三束花。

这天没有在店铺里发现花,傅凝看了看没有顾客的咖啡店迟疑了一会,准备守到打烊的点,如果还是没出现,就不再等了。这两个人男人的重逢就像一场博弈,一个用花来告诉对方,我出现了,你准备怎么办。一个迟迟不接受对方送的花,却也不处理掉,就摆在原处任它凋零。

正当傅凝准备回家的时候,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。

鞋底与木质地板碰撞的声音贯穿空空如也的咖啡店,闯入傅凝视线的是穿着茶色风衣用围巾遮住半张脸的男人,那双皮鞋,和傅凝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。与上周不同的是,他这一次穿着合身的衣服。

那个男人站在门口,手上握着花,他盯着傅凝的眼睛,一言不发。片刻,他迈开步子走到了离傅凝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。正当他想把围巾拉下来的时候,傅凝背了过去。

“别动,不要把围巾拉下来。”

傅凝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想了无数次的脸,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,他退缩了。他无法想象自己看到这张脸情绪会失控到什么地步,他苦心经营的理智不能就这样被摧毁。想到这里,傅凝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背包准备快速离开,男人见状站了起来,走到傅凝面前,挡住了他的去路,傅凝紧紧咬住下嘴唇,攥紧拳头低下头去,男人见他没有动静,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
“阿凝..”

傅凝僵住了,这个昵称多少年没听过了。第一次听,也是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的。

这个男人叫温岭,他们两个以前是同事,在同一个公司上班,温岭和傅凝是同期,两个人年纪相仿,很快就变得如胶似漆。上班的时候傅凝总会在温岭家门口等他一起去,等待温岭的还有那个温岭手中的两份早餐。周末的时候,两个人会一起去看电影,或者去超市买一点食材,要么是在傅凝的家里做饭,晚上温岭就在他家留宿,要么就是傅凝去温岭家。也许是傅凝身边本来就没什么人,遇到温岭后恨不得掏心掏肺,温岭说什么,傅凝就做什么,几乎是有求必应,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讨好温岭。

但是在外人看上去,两个人就像是在过日子。

一次团建过后,温岭借着酒劲,在街上挡住傅凝的去路,行人都回头观望这两个男人在干什么。傅凝微微仰起头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这个男人,他猜到了温岭会说什么。

“阿凝,你喜欢我。”

温岭没有问是不是,因为他知道,除了喜欢一个人以外,没人会像没有底线一样,无限讨好对方。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人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,借着路灯,温岭看见了傅凝眼睛里的的欢喜,这时候傅凝的双眼就好像昏暗的雪天里唯一一簇小小的火苗,炽热且明亮。温岭在众人的唏嘘当中用力地握着傅凝的手,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神和议论。

从开始到半年,他们都一直没有任何摩擦和矛盾,半年了都好像处于热恋当中。

可是谁也没想到,不知道是谁在公司里说,看见了温岭和傅凝牵手,并且回了同一个住处,一传十,十传百,很快就传入了领导的耳朵里。有天刚好傅凝请了假回老家办点事,结果领导就把温岭叫到了办公室,他用力地把文件夹摔在桌上,他告诉温岭,要么傅凝走,要么你走,要么你们两个一起走,不要给公司增加没必要的负担。

温岭盯着脚尖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这份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,薪水非常丰厚,失去了这份工作还不知道有没有和这个一样待遇优厚的岗位,但是如果和领导说自己无论如何要留下的这种话,那傅凝...算了,就算让他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?反正一开始傅凝对自己也是有求必应。他想到这里,一狠心,抬起来头告诉领导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,至于傅凝..希望领导能够把他推给其他公司。

身处老家的傅凝怎么可能会知道公司里发生的这件事,等他收到短信的时候,慌忙拨通了领导的电话,而得到的答复却是这是温岭的抉择,要他拿着东西快点离开。傅凝愣住了,什么抉择?难道有非要让自己离开的才能进行的事情吗?等他打电话给温岭的时候,电话里只有对方已关机的提示。他立刻买票坐车回去,等他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关于温岭的一切物品都不见了,他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,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温岭告别的东西。

走得干干净净,连一句再见或者再也不见也没有。

好多天之后,傅凝还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当天公司发生的事情。原来,温岭因为利益,把自己推开了。明明自己平时对他死心塌地,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底线了,什么都答应他了,结果到最后,连一点点尊严也不留给自己。而且到最后也不肯告诉自己实情,还是好多天以后从别人的嘴里知道的。其实傅凝不愿意相信的,但是温岭消失了就是消失了。他想过偷偷去公司找他,但是如果去了,领导肯定又要给温岭施压。看吧,连到了这一刻,傅凝也在成全温岭。

想到这里,傅凝迅速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,本应该泪流满面的他这时却只有一双呆滞的眼睛痴愣地望着温岭。温岭看着傅凝陌生的眼神,张着嘴吧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。他看着由曾经眼神炽热变成现在漠然的傅凝,他瞬间就明白了,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补救的。

“温岭,别叫我这个名字。”

这是傅凝第一次叫他的全名,温岭怔在原地,仿佛这个名字不属于他一样。

傅凝拿过他手中的蓝鸢尾,紧紧地握在手中。他抽出花中的那张卡片,看了看上面的数字21300419,二十一点三十分,四月十九日。

好巧,四月十九号是傅凝消失的日期。

傅凝沉默片刻,抬起头平静地告诉温岭:“我非常想恨你,但是我无法抹掉以前对你的爱意。你放过我吧,你就当我死了。”

傅凝没等温岭开口,拿着花用力推开他,傅凝回头望了温岭一眼,走出咖啡店将花用力地扔进了垃圾箱。那束美艳的花和箱子里的腐烂发臭的垃圾堆放在一起,傅凝透过橱窗望着温岭,温岭疲惫地回望着他,几分钟之后,温岭在傅凝的注视下推开咖啡店的门,向另一个方向走去,他的步伐很快,就像逃跑一样。

他收到了一束花,一束绝望的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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